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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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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9 章

“九年前,我姐姐出事的同時,不僅洛家大公子洛一博意外身亡,秦氏集團的總裁秦志明也被人舉報,說他名下的公司涉嫌在政府民生工程偷工減料、行賄官員。”

洛一誠聲音緩慢而溫和,只重音咬得恰到好處,就將其中的利害傳遞地淋漓盡致。

“雖然我暫時找不到前面兩件事與第三件事之間的聯系,但我相信作為秦志明唯一的女兒,應該對內情有所耳聞。”

陳述完畢,洛一誠往後坐滿椅面,看似放松體態,眼睛卻一直緊盯眼前女人的一舉一動,似乎想從她下意識的細微表情裏看出個所以然來。

然而結果卻很是令他失望,顧默凡從頭到尾都木楞楞的,像是個充耳不聞的木偶。

“過去的事,我都不大記得了。”

她低頭若無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腰間被褥上的褶皺,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,就像初識時她默默地承受主管的責罵,瞬間惹惱了探尋無果的洛一誠。

“那可是你的親生父母啊!你不是曾說應橙是你最好的朋友嗎?”

洛一誠“唰”地一聲站起身來,鐵制靠椅與地面劃拉出刺耳的聲響,語氣亢奮激動,“你還想做多久的縮頭烏龜?”

“你倒是可以圖個現世安穩,他們呢?九泉之下,他們能瞑目嗎?”

許是詰問過於尖銳,話一出口,他也覺有失妥當,只得轉過身朝窗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。

洛一誠向來是個情緒自控力極強的人,不僅洞悉人性,還善於玩弄人心。

在洛家水深火熱的九年裏,他憑借自己人畜無害的外表與私生子身份,不知擺了他看似霸道的二哥洛一謙多少道,連一直對私生子嗤之以鼻的洛家老爺子都被他哄得團團轉,人還活著,就一個勁兒地分家產給他。

可一旦面對顧默凡,這個明明背負血海深仇卻一直裝作雲淡風輕的女人,他就怎麽都沈不下氣來。

他不是個慈善家,更對他人的恩怨毫無興趣,他本可以繞過有關於秦家的一切,只著眼於應橙的真相,可他就是無法做到無動於衷。

他看不慣她低頭走路;看不慣她對待所有事情都一副冷漠麻木的模樣;看不慣她對過往的諱莫如深、避之不及,像只把頭埋進沙地的鴕鳥,以為只要騙過自己就能在這個世界活的心安理得。

可只要她不去面對,這個世界就不會改變。

她受過的傷不會隨著時光結痂愈合,相反只會在相安無事的遮掩下流膿潰爛、傷其根本、直至病入膏肓。

許是那夜她羽絨外套有了魔力,將一切是非對錯摒於門外;

許是黑暗中她哼歌謠的聲音過於溫柔,撫慰了他那顆即將墜落的心;

亦或是她的那句“保護你”的承諾太過動聽,他一不小心就當了真。

她在他心裏也早已不是“姐姐的好朋友”、“相熟的同事”這麽簡單。

“對不起,我失態了。”

洛一誠失落地拿起放在倚凳的皮衣外套,轉身致歉後快步離開病房。

偌大的病房只剩顧默凡面無表情地垂著頭,看不出情緒,只蒼白的唇色洩露了她混亂的心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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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就那麽渴望知道當年的真相?”

剛出門,洛一誠就被靠在病房走廊偷聽的堇文攔住去路。

即使來人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,短發耷拉著,卻絲毫掩不住其頎長挺拔的身姿與深沈矜貴的氣質,很是吸睛。

“文哥!”

洛一誠嘹亮地喚了一聲來人,甩了甩手裏的外套,語氣裏滿是親熱與討好,“我還說今天過來沒探望到你呢。”

見堇文絲毫不為所動,洛一誠索性也就免了這些客套,單刀直入。

“我記得你跟嫂子結婚前,喜歡的是秦冉那款吧。”

洛一誠註視堇文的眸子帶著幾分打量與探究。

這讓堇文想起邱然然那張高仿秦冉的臉,金秋的寒風從走廊呼嘯而過,劃過他的病號服,灌進他的領口,令他不由站直身體,“那不重要。”

剛擺脫一個跟他繞圈圈的,又來一個打太極的,洛一誠一陣窩火,他就搞不懂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,怎麽到了這夫妻倆就比登天還難。

“我知道你喜歡的一直都是秦冉。”

洛一誠不再繞彎,自問自答道。

“你難道真的就忍心看著現在的秦冉這樣一直沈默下去,給自己改名顧默凡,然後像只帶著枷鎖的羔羊,獨自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?”

他逼視比他高半個頭的堇文,氣勢絲毫不弱,像是要從他的眼裏找出答案。

“你別忘了她曾經是多麽耀眼,可她現在卻就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,只麻木的生活著,她這樣永遠都不會快樂。”

面對洛一誠這個毛頭小子的詰問,堇文的內心毫無波瀾,平靜地對視,只在聽到最後一句時,瞳孔微不可聞地縮了縮,終於找到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困擾他問題的答案。

其實他一直想要的不過是她能快樂。

那個多年前抱著小白幸福親吻的秦冉,那個對他展露笑顏的秦冉,那個在生人面前仍對父母毫無顧忌撒嬌的秦冉。

她是快樂的。

毫無理由的快樂,這也是他曾為之深深著迷的原因。

而現在,她弄丟了她的快樂。

堇文看著洛一誠穿著皮衣外套忿忿離去的背影,那種熟悉的內心陷落感又一次侵襲,他甚至疲憊到站不穩身體。

他該如何找回她的快樂呢?

就在這時他接到了秘書的電話,他坐在病房走廊的長凳上渾然地聽著她例行公事的匯報,直到一個刺耳的名字躍入他的耳際。

“諾山集團的趙總又派人過來談判合作,說是想幫他們新推出的網游做宣傳推廣,價格方面他們可以做出讓步,但我知道您向來是不跟諾山集團合作的,就先行婉拒了......”

“等一下。”

堇文首次打斷她的匯報,語氣裏帶著一種莫名的積蓄,像是一把蓄力拉滿的弓,“轉告趙總,同意跟他的合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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躲在病房的日子裏,時光似乎過得格外的外,濃烈的桂香轉淡,料峭的春寒抖落一地黃葉。

再有兩日,顧默凡就可以痊愈出院了。

療養院裏有一片銀杏林,放眼望去黃燦燦一片,像是落在枝頭的陽光,將薄寒的午後綴地溫暖起來。

顧默凡披著一件嫣紅的長款加絨外套,領口與袖口露出藍白條紋的病號服,蔥段的手指緊緊扣在兩側木質條紋的拐杖上,指甲被按到發白,仿若一不小心她就要掉到地上。

她蒼白面色在色彩艷麗的風景裏顯得格外顯眼,即使額前被疼出一層細密的汗,她也堅持要獨自訓練。

堇文抄手立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,遠到讓她覺得安全,近到可以短時間內接住她。

他就那麽靜靜地註視著她一點點緩慢地挪動,就像這些年裏她獨自一人、步履蹣跚地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摸索前行。

其實他有很多話想問她,這些年過得好嗎?

簡歷上空白的兩年是去了哪裏?

她有沒有什麽還沒實現的願望?

她這些年,快樂嗎?

一縷寒風卷過銀杏樹灑金的梢頭,搖下一片熱烈的黃,它們拂過顧默凡艷麗的衣袖,拂進堇文擡起的眸光,落到地上,散在風裏。

堇文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句泰戈爾的詩句--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,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。

即使他已經站在了離她最近的位置,他每天早晨睜開眼就能看到另一張病床上她熟悉的睡顏,可他仍時常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隔著浩瀚的星辰宇宙。

在每個她低頭緘口不言的時候、在每個她將目光投向遠方的時刻、在每個她對他緊鎖心門的瞬間。

她在他身邊,又好像不在。

他終於合法地擁有了她,又好像只剩一副軀殼。

“堇總!原來你和夫人在這兒散步啊!”

突然,一聲沙啞低沈的男聲打斷兩人的獨處,不知何時一個衣著闊氣的中年男人,領著兩個黑西服跟班走到了他們身後。

回頭的瞬間,堇文俊眉輕蹙。

而顧默凡則直接跌在了地上,兩側的拐杖摔出一陣脆響,她伏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盯著來人的臉,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,腦海在瞬間變得空白。

怎麽會看見他?

九年的時光已讓他臉上的皮肉有了松懈,即使眼角的皺褶已經耷拉下去,仍掩不住那雙熟悉的、令人作嘔的冒著精光的鼠眼。

夢魘般的回憶瞬間裹挾顧默凡的腦海。

黑夜大雨傾盆,瓢潑的雨水拍打著窗戶,男人不懷好意的打量、他臉頰上的陀紅、肥碩的身影逆著光、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、將剔透的紅酒灌進她的嘴裏......

恐懼、窒息、屈辱、絕望全都伴隨著那張逐漸清晰的臉龐攀上顧默凡的心頭,她仿佛頃刻間化在地上。

“唉喲,真是抱歉,夫人這是在康覆鍛煉啊。”

來人的聲音裏聽不出絲毫的歉意,熱情地湊上前去,卻被堇文高大的身影擋住,他一把將顧默凡抱進一旁的輪椅裏,並用灰色毛毯裹住她的身體。

“趙總,不是說了不勞煩您老前來探望的嗎”

堇文在輪椅前屈膝蹲下,溫柔地為她掖好膝前的毛毯,註意到她發白的唇色與戰栗的身體,他握了握她的手,竟也是一片刺骨的涼。

他的心也跟著沈了沈。

“老朋友就不要這麽見外了。”

趙諾山壓下神色裏的不悅,從助理手上接過一根點燃的雪茄,猛吸了一口,空氣裏霎時彌漫出一陣好聞的焦香,他一身毛色油亮的玄狐貂皮,胸前墜著的一塊銀邊帝王綠觀音像發著清冷的光。

要不是近年來房地產江河日下,諾山集團被迫轉投新賽道手游領域,就堇文這個毛頭小子都不配與他提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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